作家部落 张戬炜

    10、楶 辊  


     

    两个字,有一个不认识。没有办法,我也是刚认识。

    中国古人造字,有像形、指事、会意、形声、转注、假借六个办法,简称“六书”。

    “六书”一词,最早见于《周礼》:“保氏掌谏王恶,而养国子以道,乃教之六艺。一曰五礼。二曰六乐。三曰五射。四曰五驭。五曰六书。六曰九数。”

    《周礼》据说是周公所著。周公,就是那个孔圣人做梦都想见的人。孔子一辈子殚精竭虑要“克已复礼”,复的,就是周公之礼。周公是摄政王,摄政王写书,当然不会写小说,他写的是系统完整的行政法法典。《周礼》中说到“六书”时,他老人家大概觉得,能读到这本书的人,都懂。不懂的人,他也不屑多说,所以,没有解释。

    后来,东汉出了个许慎,是个好心人。可怜大家不懂,弄了一本大书,叫《说文解字》,把所有的中国字都解释了一遍,还顺便把“六书”说了一下。开头我说的,就是跟许老师学来的。

    楶,是像形字。

    所谓像形字,又叫“独体造字法”。就是用线条或笔画,把要表达物体的外形特征,形象地勾画出来。例如:“艸”(草)字,就是两棵草。“門”(门)字,就是左右两扇门。“�”(鱼)字,就是一尾有鱼头、鱼身、鱼尾的游鱼。“�”(马)字,就是一匹有马鬃、有四腿的马。 

    楶,像什么?

    从下往上看,首先是一根竖在地上的木头,不!不是木头,是一根木柱。上面一个“口”字,表示什么意思?想像一下,一根加工成四方形的木柱,它的截面,是不是一个方形?再上面是一个“次”。次,依次、挨次、逐次、层次、杂次。有秩序、有规则,或者,没有秩序、没有规则地排开。

    闭上眼睛想一想,这是个什么像形?

    先把一根木柱立在地上,上面搭着一根四方形的木头,只能看见它的截面,说明是横在木柱上的。然后,上面再依次排开……

    这不是中国古代的宫殿吗?杜牧在《阿房宫》里说的:“廊腰缦回,檐牙高啄。各抱地势,钩心斗角。盘盘焉,囷囷焉。”一座座宏伟的建筑,粗壮的立柱,顶着粗大的横梁。横梁上面,斗拱逐次排列、面积逐渐变大,撑起整个飞檐……

    楶,《尔雅》里说,与“栭”字通、也作“㮞”。

    汉朝时,许老师在《说文》里说:“楶,欂栌也。”很明白,欂栌,就是斗拱、就是柱顶上承托栋梁的方木。 

    西晋,左思以《三都赋》名动朝野。咱们荆蛮吴国,早年与阿Q的祖上一样,很阔。所以,左思是不能不写《吴都赋》的。赋中说吴国宫殿“房栊对櫎,连阁相经。阍闼谲诡,异出奇名。左称弯碕,右号临硎。雕梁镂楶,青琐丹楹。图以云气,画以仙灵……”其中“雕梁镂楶”的“楶”,说的就是方木斗拱。

    欂栌,此词古人常用。清朝乾隆年间一个夏天,天大热。常州城里天宁寺里的菩萨热得吃不消了,发火了。菩萨发火,庙里着火。那个大吼一声“江山代有才人出”的常州才子赵翼,在白云渡边看见,写了一首《八月二日天宁寺旁巽宫楼火》诗,当中有“十层瓴甓落遍地,万株欂栌飞满空”的说法。唐朝诗人独孤及,在常州做过刺史。“江东之州,常州为大”就是他说的。他的《马退山茅亭记》里,也有“因高邱之阻以面势,无欂栌节棁之华” 之句。

    至于“辊”字,大家都认识。现在多用于工业领域,日常生活中用得不多。轧辊、轴辊、碾辊、走辊,都与生产有关。古人用这个字,只有一个意思,就是车毂,而且是指车毂整齐划一。

    车毂是什么?支撑车轮的幅条。形象地说,就是自行车车轮上的钢丝。《说文》里说:“辊,毂齐等貌。谓干木正圆不桡减。”齐等,平均、整齐。干木正圆,钢丝质量很好。不桡减,什么意思?“桡”通“挠”。有个成语叫“不屈不挠”,说的是“不弯曲”。

    对于车毂的追求,古今中外,概莫能免。中国古人先用“正圆齐等不桡”的木头作车毂,后来用青铜作车毂,还要在车毂上用宝石加以装饰。当年中国人穷,自行车就是家庭一大件,车毂上,装红扮绿的小花头,没有少出。就是现在,据说进入汽车社会了,车毂,还是重要的卖点。不信,你到大街上去看看,奔驰、宝马与昌河、夏利,车毂是不是一样。

    拉杂说来,有点对不起读者。到现在,我连“楶”字读什么音,都没有告诉大家。好,我说,它读jié。

    楶辊,请用常州话读一下:结棍。原来,常州人常说的“结棍”,是“楶辊”。

    楶辊,吴语中用来形容经受得起、强大、厉害、强壮等。结,没有这个意思。棍,似乎有那么一点,但不准确。楶,支撑栋梁。辊,支撑车轮。房子与车子,古往今来,一直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两大件,其重量,要依靠“楶”与“辊”支撑。

    结棍,还是楶辊?楶辊!